我是北京市东城区人,原本做国际贸易,高级国际商务师,现在在房山区良乡镇江村务农,我在那里建设了一个名叫天福园的有机农庄。很多人可能不解,为什么一个高级国际商务师跑去务农呢?
为了健康食物,我两次去农村租地
1995年以前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常常头痛、眼痛、心慌、胃不舒服,晚上不吐干净不能入睡,我不得不经常去医院看病。1995年我发现自己总是在吃完午饭后反应更大,所以我确信不是我的身体有问题,而是所吃的食物有问题。为什么确信这一点呢?我注意到自1990年以来与生命相关的五大行业的巨变让我们的食物发生了巨变,那就是:种植业的化学化和工业化,养殖业集约工业化和生物工程化,食品加工业和饮料加工业的添加剂仿真化,餐饮业的连锁快餐化,流通领域的超市化。农业是生活,食物是生命。为了民族的富强,有责任感的人都应该反省“我为什么要做……”。
尽管如此,我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我的排异功能让我有所知觉。每个有行为能力的人都应该自己管理自己的生命,对自己负责。我需要小心寻找安全食物。但是,不容易。到了1997年,我想到我婆婆的老家还有一些农民亲戚,如果把他们各家承包的土地集中在一起搞真正的联产,不仅能帮我生产出很多种我可以放心吃的粮谷蔬菜水果,而且他们的生活也会得到改善。于是我跑到300公里外的河北农村,跟亲戚们商量。他们找了村领导后告诉我政策不允许(2004年才允许土地流转)。这意味着我必须承担更多、付出更多才能获得安全食物。
上世纪90年代,城市兴起买车、买房、买股票的热潮中,我不得不把自己的积蓄用来换取安全的食物。正好当时我婆婆的姐姐所在的村庄有100亩集体所有土地招租,我拿出了十年的地租,请当地农民亲戚代租土地并代为耕种。他们与我年纪相仿,在村里也算是能人,很想做事,但没有钱,做不成,我把这100亩地交给他们耕种,我负责一切开支,他们很高兴,也很努力。但是,半年后,他们告诉我,不使用农药、化肥,地根本种不了。我很惊讶,现在的农民离开农药、化肥不会种地了?!在往返途中,几座上千米长的大桥下面干涸的河床再次让我惊讶不已。农民的巨变和生态的巨变都让我震惊,让我感觉沉重。没有会管理土地的农民,没有良好的生态,怎么能有健康的食物呢?农民只因他们出生在农村而成为农民,但实际上很多农民不愿意干农业。我算是幸运的,还能有几个农民亲戚想干、肯干。这让我感到对他们有责任。于是,我请专家来教他们如何种地,没想到请的几个专家都只懂现代农业科技。
这次租地的结果很不理想,那十年的地租没有给我换来一粒安全的粮食或一颗安全的果子,却让我了解了现代农民,了解了专家,让我知道农民很难,搞农业很难,要获得安全的食物很难。农民有土地没钱做不了农业,有钱人(包括自然人和法人)没土地、没农民做不了农业,有钱有土地的人(包括自然人和法人)没有农民也做不了农业。我需要安全食物,但怎样才能有呢?
2000年中国加入WTO的谈判陷入僵局,因为中国没有履行开放农产品市场的承诺。而我恰在此时进口了美国柑橘,对中国加入WTO起到了积极作用,但这却让国内响起一片“这回狼真的来了”的惊呼声,因为开放农产品市场意味着中国农民将受到巨大打击。在河北农村租地的经历让我感到我对中国农民负有责任,一种强烈的使命感让我决心做农民,因为如果能有受过良好教育、有责任心的人做农民,改变“生而为农民”的无奈现状,也许可以走出一条新农民之路,而我才有更多可能获得安全食物。于是,我决定在北京郊区找地。
2001年,城市居民到农村租农地是很冒险的事,甚至是违法的事,因为法律规定,农村土地归村民集体所有,城市居民租种农地是侵害村民集体利益的,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我之所以可以承租到土地是因为当时多余的土地对村庄来说是个负担,如果租给本村村民,每亩地年租金只有几十元,最多60元,租给外来人员租金高多了。当时村里只有20年签约权限,我租了20年。我之所以能租到土地完全是因为政府鼓励“帮农民创收”。十几年来,我不仅在“帮农民创收”,还以不同视角感受“三农”,思考“三农”。我感觉我一直在还债,还人类欠生态的债,还社会欠农民的债,还政策欠农业的债,还历史欠债和教育欠债。
从兼职农民转向专职农民
最初,我一边坚持本职工作,一边建设农庄。为了避免与村民发生纠纷、为了尽量减少受周边化学农品的污染,我请农民工建筑队在承租土地四周建一道墙圈。围墙花费很多,但是有必要,不然,今天这个村民要在地里放羊、明天那个村民要在地里抓野兔、后天另一个村民要在地里抓鸟,也许哪个村民会被狗咬伤……这些我都惹不起。为了建墙圈,我要在每个周末把两个建筑队一周所需的建筑材料备足。为了省钱,我买了一辆小卡车,自己拉沙子、拉砖。因为如果请人运输,一车沙子要花费100多块;如果自己运输,沙坑那边有铲车,只需要付10块铲车费。那时候,早上五点钟我就独自开车去运沙子。沙坑从没有过一个女人自己开车来拉沙子的,更何况是长发飘飘的城市丽人。所以,铲车师傅格外照顾我,总先给我装车。最多的一天,我运了8趟,晚上十点多才离开工地,又累又饿又困,回城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瞌睡。此外,农庄基础设施建设,像通电、通水、埋设管道等等让我忙乎了几个月,农庄才算有了模样。原以为可以把农庄的活儿委托给农民干,自己业余时间看一下就好了。没想到,企业管理那些套路对农民不好使。这让我意识到,我太小看农业了,农业不是这么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