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012年有机会第一次进入贵州山区,从那以后每年都会去一到两次。我去的次数最多的区域,是在贵州西部的威宁县,与毕节市相邻,向西与云南交界,是典型的贵州偏远山区。
提起贵州,很多人都会有一个贫困的印象,这没错,但也不准确,就我接触到的实际来说,如果这个词分开来看待,会更加准确一些:“贫”意味着经济收入,不管本地的贫富差距,还是跟其他省份相比,贵州的指标都是比较突出的,但是目前当地已经极其少见无法维持生计的极端贫穷,比如最近刚自杀的四个孩子家里,还有新建的三层楼房,家里还有1000多斤粮食,几十斤腊肉等等。
“困”则不同,它意味着人、文化、社会的进一步发展,这应该是贵州偏远山区面临的主要问题,“留守儿童”的问题是包含其中的。
男生小孟
我在威宁县山里听说过这样一个孩子,姓孟、男生,很调皮,三年前读四年级,已经十五六岁了,比同班同学大不少,脾气坏,爱打架,后来读到初一就主动辍学了,自己跑到南方去打工,现在在一家制鞋厂工作,与他保持联络的一位同伴说,他其实挺后悔的,外面的世界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工作很辛苦,挣不了多少钱。
但是他因为抛弃了学籍,再回去读书也不太可能,况且他也不喜欢读书,成绩也不好。当地有多少留守儿童,我没有确切数据,和当地老师聊天时,大家都描述这个比例是大约70%,包括单亲家庭。
一位当地的校长提起,每年从小学到初中之间,经常会有几个学生流失,通常是年龄偏大,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孩子,就像小孟,原因不明,去向不明,可能去打工,也可能去流浪了。我在毕节市看到一个细节,公交站牌附近,有专门的地图,非常明确地指向救助站,可能是为这些流浪人员准备的。
当地很缺文化建设,村子里几乎没有文化娱乐的基础设施,有的学校连图书室都没有,出去也很麻烦,家长们没有能力给孩子们进行精神上的照顾。一方面是孩子们在幼年时缺少关爱,另一方面,当他们走进青春期,需要更多理解和心理慰藉时,又没有人有能力这么做,包括家长和老师在内,都缺少这方面的认识和知识。这让他们感到愈加孤独,无处疏通。
学校的人文素质教育的发展也遇到一些困难,特别是音乐、美术、体育这些课程,也是可以提供心灵慰藉的,特别是少数民族孩子,在音乐、舞蹈上的天赋非常明显,但是由于条件所限,开展得要比其他地区更少一些。其实话说回来,在并不那么偏远的山区,甚至就在我们身边,即使有一定的基础,恐怕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贵州的留守儿童确实很多,情况很复杂,但是这些问题并不在我们认知范围之外,甚至有的与发达地区面临的问题相同,不同的是,这些问题放置在那个闭塞的环境里,会更加极端地表现出来。
留守儿童问题的成因有多种,包括父母都出外打工的;一方在外打工的;母亲打工不归、或在家留守受不了离家出走的;因为各种意外去世的,比如交通状况不好出车祸,前几年在小煤窑背煤出事故等等(这两年小煤窑关停,基本不存在这种情况了)。
还有一种是近距离留守儿童,这样的情况好一些,家长们如果有条件,会把孩子转学到相邻的镇上,获得更好一点的教育,或者有机会升入教学质量更好的初中,至于生活,就寄居在附近的亲戚家里。
离家出走、意外去世的占比例不大,但是相对发达地区来说还比较常见。支教队一位老师在当地短期支教,教孩子唱《爱的奉献》,一个班有二十来个孩子,有三四个唱着唱着就哭了,通过询问,发现他们都有家庭变故的经历。
钱与希望
山区的教育在发展,村里最好的建筑基本都是学校,入学率接近100%,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学校里有政府提供的免费午餐(营养午餐),这是近两年才有的。我个人认为这是民间发起和推动(邓飞联合500多名记者发起),促进政府全方位覆盖,两者之间良性互动解决实际问题,很接地气的漂亮案例。
营养午餐是专项资金,饭菜质量有基础保证,有肉有菜有饭,通常比家里还好,家长和孩子们都有很高的主动性,因为贫穷导致辍学的情况也因此越来越少。学校里的老师也在充实,“特岗教师”计划会源源不断地派年轻教师加入,但是师资仍然不足,特别是美术、音乐、体育老师缺得厉害。